台静农,二十世纪的文明名人。他的终身44年的时间日子在大陆,44年的时间日子在台湾地区,正好等分。现在大陆非文史研讨的学者,根本不知从前有这样一个小说家、文史学家和书画家。假如核算台静农“出道”的时间,到本年刚好百年。幻想一下,在北京沙滩有这样一群身着学生装的青年,络绎于红楼和银闸(北大的宿舍)是怎样的场景?那个年代渐行渐远,加上档案资料的不完整,约束了咱们的幻想空间。
一
台静农(1902-1990),复姓澹台,本名传岩,后改姓名台静农,安徽霍邱叶集人,世居叶集镇。安徽是桐城文明的发祥地,清中晚期全国文章由钱塘转向桐城,安徽人由耕读商贾回身科举宦途构成习尚。台静农肄业的年代正是新旧交替之际,新思维给他的日子带来改动,文学便成为他的榜首志趣。
1918年台静农就读湖北省立汉口中学,1922年结业后北上获得北京大学国学门旁听生资历,一年后成为正式研讨生(半工半读)。没有读大学本科而直接跳上一级,可想他的国文功底有多好。
1922年的北京正值新文明运动的高潮,台静农进入北大时,尽管是旁听生但不影响他结识新文明的领路人,在他的听课表上有陈垣、鲁迅、沈兼士、刘半农、胡适等亮光的姓名。台静农成为新文明运动直承受益者与参与者,他能够直接面临这些大师们,每天奔走于教室、礼堂、图书馆、宿舍之间,忙于各种文明学习。
在白话文运动的熏陶下,台静农的志趣是今世我国文学,1923年写作的榜首篇小说《挂彩的鸟》宣告在1924年上海《东方杂志》,1924年榜首篇论文《宋初词人》后刊载于1927年《小说月报》。
1925年4月27日,台静农初次拜谒鲁迅(阜成门内西三条)。同年8月参与鲁迅建议的“未名社”,成员有韦素园兄弟、李霁野(以上三人均来自叶集,与台小同乡)和曹靖华,未名社成为新文学的一面旗号,《莽原》、《未名》、《未名丛刊》、《未名新集》相继出书。台静农进入鲁迅文学研讨与创造的中心圈子,在后来的十一年中,过从甚密,亦师亦友。
台静农一向在鲁迅重视的视野范围内,据统计《鲁迅日记》“台静农”三个字呈现143条,二人晤面记载达45次。鲁迅致台静农最终一通讯的时间是1936年10月15日,这是鲁迅生前倒数第三通讯,后两通是致曹靖华(17日,信中还提及台静农在山东大学不顺利)和日本挚友内山完造(18日),10月19日鲁迅死于气胸,与世长辞。鲁迅逝世后台静农一向奔走于鲁迅的遗著收拾,止于1946年去台湾前。
台静农遭到新文明运动的洗礼,热爱文学,创造不断,一同也投身革新实践。1928年4月7日未名社因出书托洛茨基《文学与革新》中译本,台静农、李霁野一同被捕入狱,后经过叶恭绰解救,关押50天。身陷囹圄的台静农写有《狱中见落花》诗:
我悄悄地将花瓣捡起,
虔诚地向天空抛去。
所以我叮嘱地请求,
请飞到伊的窗前,
报导有人幽寂。
花瓣悽然落地,
如同不肯重行飞去。
所以我又低声痴问,
是否从伊处飞来,
伊孤单地在窗前抽泣。
这是一首写给女友的情诗,此刻台静农只要26岁,文学使他燃起日子的热情,当日子遇到严酷冲击、身处铁窗之下,文学仍是不行刚强,能够给他最大支撑的力气是能够寄予的爱情。他在狱中重复诵读,期盼有一个早上阳光从窗户洒进牢房的一刻,花瓣带来神往的回声。
1929年7月陈垣聘台静农为辅仁大学国文系讲师(并在辅仁附中兼课),1931年7月升副教授兼署理校长沈兼士的秘书。有辅仁这样的渠道,并且还能在陈垣、沈兼士身边亲炙,学术遂成为台静农的新寻求,他爱惜这样的时机。
1932年台静农流年不利,12月12日遭到同乡老友李霁野、王冶秋的牵连遭捕,“案情”甄别后很快开释,出狱后被逼辞去辅仁教职。因范文澜的联络,辞去辅仁后他到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任教。
1934年7月26日台静农因共产党嫌疑第三次被捕,一同被捕的还有范文澜、李霁野等人。后范台二人解送至南京司令部关押,经蔡元培、陈垣等人解救于1935年1月出狱。
台静农出狱后回到北平首要参见陈垣,期望能重回辅仁,在陈垣身边作业并跟从做学问,吸取教训,远离政治。陈垣没有马上容许,发聘书要比及秋季开学。
1922年台静农进入北大后,交游亲近的先生榜首个是陈垣。1923年陈垣应沈兼士(其时任北大国学门主任、导师)之邀任北大国学门导师,并在北大和燕京大学两校一同开设《我国史学名著议论》课,台静农正是榜首批听课的学生(至今仍保存部分听课笔记)。这是目录学入门课程,在浩瀚无垠的古籍中,要会集读哪些书才能够把握史学的根本功?“史学名著议论”便是要处理这一难题。这是陈垣先生所开的学术习尚,使每一个用功的学生都能够熟练把握此门绝技。在陈垣的指导下,台静农尝以艺文志为研讨方向,开端在文学和史学两个范畴切换人物。
1929年柴德赓考入北平师范大学史学系,由于学习成绩突出,颇引陈垣的重视。其时柴德赓和家庭断绝联络而没有日子来源,陈垣得知后便组织他在辅仁附中兼初我国文课。1931年7月台静农兼校长秘书,附中课程由柴德赓顶替,这样柴德赓和台静农在校长办公室初次相见,奉告教育内容。台静农长柴德赓六岁,抵平早七年,跳级升班,起步有优势,柴德赓仍墨守成规读大学本科。
二
柴德赓(1908-1970),浙江诸暨人。柴德赓入北平师大文学院时师资阵型也不差,有陈垣、邓之诚、钱玄同、余嘉锡、黎锦熙名师等执教。柴德赓没有像台静农那样遇到北大系的大师们,但有幸跟从另一批大师。
柴德赓保存了一张陈垣几大弟子合影的相片,并在不和注明地址、时间。1935年1月台静农出狱后即返北平,先禀报陈校长此半年经过。其时陈垣组织门下弟子到北平图书馆现场解说目录学,这是一门史源学实习课。陈门弟子入门根本功是《书目答问》,开端把握目录学根底后,再登一级台阶便是《四库概要》。这一天老夫子给弟子解说《四库概要》的版别溯源,优缺之点,资料与东西之分及其运用方法,边走边讲,如数家珍;课毕留影合照(见《陈垣图传》)。听完课后台静农、柴德赓、牟润孙、储皖峰到什刹海白米斜街拜谒张之洞新居,这是现在可见到最早的台柴二人同框相片。
左起:柴德赓、牟润孙、台静农、储皖峰(不和题记:“廿四年冬,白米斜街”)有文字记载台静农与柴德赓的交游,现在看到最早的是柴德赓的一篇诗,写于1935年7月,题为《重到北平与静农、润孙谒文丞相祠》,诗中有句:“九死浮生支社稷,三边烽烟忆孤忠。”“九死浮生”指的是文天祥,也有代指台静农的意义,由于他也是三度入狱之囚。这一年柴德赓从杭州回北平,和牟润孙同教辅仁附中高我国文(有一篇文章《牟润孙找作业》讲的便是这段作业)。陈垣校长培育弟子有一个程式,凡在大学文学院任教,须先在高中部教国文课,优异者才可进阶大学门槛。由于辅仁没有给台静农发聘书,1935年8月魏建功请胡适(其时任北大文学院院长)写了一封推荐信,介绍台静农至厦门大学,收到厦大的聘书是中文系教授。同门为台静农饯行,柴德赓作《送静农之厦门》一首,有句:“知君此别应回想,终古落日一望中。”他们相互等候重聚师门的那一天。
两年间,台静农在厦门大学任教一年,转青岛山东大学任教一年,1937年暑期到北平住在魏建功寓所。此行意图参与李霁野的婚礼,并会师友,就在此间迸发“卢沟桥事故”,随即北平沦亡。
1939年柴德赓曾写诗回想北平沦亡,1937年7月30日北平宋哲元部弃城后一日的情形,诗有跋:
丁丑(1937)六月,与静农、建功、润孙、元白诸兄小集同和居,醉后建功出高丽纸嘱元白挥毫,分留纪念,余所得为“云林小景”。今故人星散,披卷有感。(己卯六月朔)
忆昔危城买醉时,楼房雨歇酒人悲。
澹台山鬼西南去,日日人世有分别。
两年骚首问穹苍,我亦栖迟惭国殇。
惟有虬公豪气在,兴来棘手著文章。
獨羨啓侯筆墨新,疏林怪石自精力。
若從藝苑論功力,畫到倪黃有幾人。
“澹台”是台静农本姓,“山鬼”为魏建功笔名,“虯公”指牟润孙,“启侯”当是启功。“危城买醉”是那次小集的年代背景,“楼房雨歇”典自李郢诗句,隐喻台魏二人南渡。关于这次小集,台静农1987年撰《始经丧乱》所记地址是魏建功家,呈现不一致的原因,恐台先生回想50年之前的细节,不如1939年柴德赓回想二年前所记的地址清楚。启功给台静农画的是“荒城寒鸦图”至今尚存,归于许礼平(据许文《台静农启功的笔墨友谊》一文),而柴德赓那份“云林小景”早已淹没在年月之中。
图片采自许礼平《台静农启功的笔墨友谊》同和居小集一周后台静农南下,由于铁路中止而绕道前行;他受郑天挺等人之托到南京找蒋梦麟(时任北大校长)、胡适,请示北大在开战后的撤离问题。台静农到南京来日找到胡适面交信函,遂即回来叶集老家,此刻的霍邱亦属难民区。1938年秋台静农一家西行抵达四川江津白沙镇,受聘于国立编译馆,任编委。编译馆建立在黑石山,位白沙镇东南十里,是典型的世外桃源,有共同的磐石500余座,形状浑圆,青苔挂壁,漫山遍野。明清两代在这儿建立书院,自古便是读书名胜。台静农一家就此组织,完毕一年难民之旅。白沙镇距重庆270里水路,这儿是长江上游榜首个能够泊岸的水路码头。(笔者曾到白沙实地考察,并至江津档案馆、西南大学档案馆查阅档案。)1942年国立编译局迁重庆北碚,台静农未同往,后受聘坐落白沙镇的国立女子师范学院。
现在回过头介绍柴德赓的状况。
1937年8月柴德赓送走台静农,11月老友郑天挺、魏建功等北大最终一批教授南下,行前魏建功以章草书写长诗一首,有句:
敌未受俘俘已献,缁衣墨面等轻尘。
边城亘古销忠骨,内地历来窜胆小鬼。
……
豪情往日寻常见,直道当人拉杂催。
入梦天乡云作障,高台碐磳满尘土。
廿六年十一月南行,书留纪念。
奉青峰我兄教正。弟魏建功,在北平独后来堂。
台静农、魏建功先后离平,柴德赓没有走,主要是辅仁是天主教会校园,成为沦亡后的文明孤岛,未直接遭到日本人滋扰,教育活动仍可照常进行。直到1943年底校园校董改动,传曹汝霖将入会,柴德赓与陈垣暗里协商南渡,脱离辅仁另求他位。当全部商定安置完毕之后,音讯泄露,校务长雷冕(德国人)以陈校长离校全校两千人师生何去何从为由力阻。1944年(甲申)正月初六柴德赓变卖产业,全家起程南下,临行前夜窗外破五的爆仗声声,夜不能寐,回想跟从陈校长治学十五年,写长诗一首,末两句:
萧条关河朔风烈,此行岂同寻常别。
明朝挥手从兹去,回想师门肠内热。
脱离北平,一个月后柴德赓一家在洛阳落脚,任教育部洛阳补习班国文教员,并在榜首战区长官司令部兼秘书职(其实两个部分都在一个大院,洛阳西工)。
1944年5月豫中会战开端,柴德赓随榜首战区长官部撤离,步行穿越秦岭,历时一个月抵达西安。洛阳战胜,战区改编,补习班停办,柴德赓正在穷途末路之时,接到魏建功、台静农、李霁野三人联署信,邀他入川到国立女子师范学院任教。家书抵达万金,这通喜不自禁的信札给他带来一线光亮。
柴德赓一家持续西行,秦关蜀道,岷江金沙,9月中达白沙镇。
国立女子师范学院建立于1940年,由教育家谢循初任院长,罗季林任教务长,这是抗战期间教育部所辖仅有的高级女校。其时魏建功、台静农任国文系教授,李霁野任英语系教授。
辅仁故交,异乡遇相,四人反常振奋。
1938年台静农抵达白沙的时分是36岁,1944年柴德赓到白沙的时分也是36岁。台静农先期抵达白沙,在这儿等了柴德赓六年,世上的事便是如此偶然。
1946年4月6日摄影国立女子师范学院全景(白苍山庄),相片由成都赵洁华供给女子师院坐落白沙镇南,相距五里山路,这儿的地名叫“新桥”,现在还保存此称号(当然桥现已变成高速公路的大桥)。自从女子师院在此建校,为了和沦亡区通邮便利,起名“白苍山庄”,大概是这儿自然生态好,黑石山有白鹤、苍鹭种群休息,交游山间。台静农和魏建功等人抵达稍早,住在半山腰,柴德赓和方管(按:方管(1922-2009),安徽桐城人,我国现代作家、文学议论家,1938年起以笔名“舒芜”行)都是1944年秋入校,住在山下(相片右下方方位),柴方两家比邻,中心只隔一篱笆。每天晚上台柴二人都在方家煮茶品茗,深夜长谈,他们聊诗文古籍、掌故风土。白沙有一条河叫驴溪,弯曲盘绕,汇入长江。春天黑石山野花装点,花团簇拥,秋季红橘挂树,万颗压枝。白苍山翠竹随风泛动,女学生拎着灯笼,脚踏竹箕,灯影伴着踢踏作响,如屋檐下的滴水构成一幅音画。
白沙远离烽火,是抗战的大后方,即便日军轰炸重庆,炮弹也不会落到这儿;这样就给了这些逸民山人、读书人一个安静暇意的乐土。白沙地处内地,对外交通仅靠水路,物产丰厚但文明不发达,中心编译馆、中心图书馆(藏书馆)和女子师院相继落脚,使千年小镇活泼起来,可是图书缺稀,女子师院连一整套二十四史都没有,仍是当地名士巨贾邓蟾秋捐献的,条件虽艰苦,精力颇达观。
方管曾在《忆台静农先生》一文里这样记:
静农先生的宿舍在山腰,我和柴德赓先生的宿舍在山麓,咱们常常夜谈,谈到夜静更深,拎着灯笼踩着钉鞋回去。后来柴德赓先生有怀念诗曰:“从今冷清驴溪月,无复论诗夜拍门。”所谓论诗夜拍门,便是写的那时的作业。
在这样的环境下只要诗能够般配,其时台静农、柴德赓、方管有不少诗篇唱和之作,后来台静农的诗收入《白沙草》,柴德赓的诗收入《偶存草》,方管的诗收入《天问楼诗存》,三人诗集都已宣告。
1945年8月抗战成功后,教育部决议抗战期间西迁校园连续恢复,搬家原址复校。女子师院是抗战中新建校园,不归于恢复之列,校园迁址引起风云。其时行政院建议女子师院迁至东南区办学,首选南京,可是教育部最终发文是迁至重庆九龙坡战时交通大校园址。此事引起师生不满,期望脱离四川,后来教部下达强制令,赞同至九龙坡的师生从头挂号,没有挂号以主动离校论处,最终日期是1946年4月6日。台静农、柴德赓和方管都没有参与挂号,三人成为棋盘上的弃子,被校园开除,只能自找门户。此刻魏建功现已到台湾推广国语,台静农在等他的音讯;柴德赓收到余嘉锡的来信,陈垣招他回师门;方管在等徐州学院黄淬伯(原女子师院国文系系主任)的聘书。旧日热烈的白苍山庄,人去屋空,冷寂下来。
5月8日柴德赓一家脱离白沙至重庆,在那里等候长江客轮,拟先回浙江,再折北上。其时重庆都在往南京搬家,江轮拥堵,一票难求,况且柴家巨细六口。5月25日柴德赓独自一人回来白苍山庄,看望停留在那里的台静农和方管,即兴挥毫:
五月廿五日,重莅白苍山庄,草木怒长,人事全非。晤静农、重禹,相见惊喜,几同空谷足音,感极赋此:
惊心草木无情长,回想弦歌不易哀。
流水高山君且住,天荒地老我还来。
42年后,方管编撰长文以纪念柴德赓诞辰80周年,取题《天荒地老忆青峰》,李贺的“天荒地老”句,二诗人用得恰如其分。柴德赓和台静农的爱情至深,谁知这一分手,二人居然相见不再。
这一年,台静农44岁,柴德赓38岁。
柴德赓脱离重庆是6月15日,沿陆路出川,经广元、剑阁到秦岭,在西安换乘火车,沿陇海、津浦回到杭州。途中台静农有两通讯致柴德赓,关心柴氏一家行程并奉告自己出川现已在组织之中。
由于女子师院风云,柴德赓作为教师代表到重庆教育部找朱家骅(部长)力求诉求,后来校园扣除柴德赓的斥逐恢复费,其时白沙爱国富绅邓石士赞助了女子师院许多教授离川旅费,其间就有台静农、魏建功、周光午(周光召之兄)等,台静农拿到800元赞助借给柴家,“青峰兄,你先行,钱就先拿去用”。台静农在6月16日致柴德赓信中言:
台大款,弟已奉告卓如[夏德仪,后去台大任教],兄径可移用,不用谦让。
怅惘的是1952年,在“土改”和“镇反”的合力之下,邓石士遭受不幸,被打压。
8月下旬柴德赓回来北平,依然住在尚勤胡同。榜首件事拜谒陈垣校长,翻开聘书和聘约,聘为史学系教授(一同提升的有张鸿翔、余逊)。直聘教授是柴德赓没有想到的,两年半前脱离辅仁时仅仅讲师,其时陈校长表明“青峰以讲师名义出去太吃亏,有些对不住”。此次重返辅仁升了两级,是最年青的教授。回到辅仁后柴德赓有诗句“昨晚沉吟思往事,疏星淡月了无痕”,归纳了两年多的阅历“神州万里轻交游不断,尚有人世未了缘”。
8月下旬台湾大校园长函聘台静农为台湾大学文学院教授,一块石头落地,台静农做赴台预备。
三
10月18日台静农一家从上海搭船抵达台北。从此台柴二人南北别离,海峡相隔,而二人的友谊并未因而而阻断,仍坚持了两年半的通讯交游。其时魏建功受教育部差遣,至台湾推广国语教育,克复前台湾一向是受日式教育,讲国语的人几乎没有,国民政府认识到文明教育要从言语开端,差遣一流的言语学家魏建功担任此任。两年内魏建功往复台北、北平屡次,两地音讯并不孤寂。
柴德赓回辅仁后,陈垣和文学院院长沈兼士屡次表明,台静农在台大的聘约到期后(1947年)期望能回到辅仁。6月6日柴德赓致信(按:信札由台静农后人捐献给台湾大学图书馆保藏,由友人抄写供给给笔者)台静农,言:
援师及兼丈仍盼兄北来,屡次询弟得台湾书否。弟与元白不时以此为评论标题。兄不管来与不来,最好即覆陈沈二老一书。如能来,则全部困难务当力求处理。
收到来信台静农考虑一再,到台一年算是开端安靖,全家再折腾到北平实属不易,所以婉辞陈沈二先生的恳请。
台静农到台大今后,住在台大宿舍昭和町五一一官舍。台静农将书斋名唤作“歇脚庵”,歇脚的涵义很理解,并没有计划多待。
1947年圣诞节,台大教师及家族32人在台北植物园喜度,有合影一张寄给柴德赓,不和有注:
三十六年十二月廿五日摄于台北之植物园,是夕静农酣醉,与溥言、蔚菁至莹桥观碧波明月而归。其下一年一月廿一日灯下静农记于龙安坡之“歇脚庵”,是夕席地轰饮时甚相念青公不已,因有联名书。
其间裴溥言、廖蔚菁二人原白沙女士院国文系助教,跟从台静农到台大做助教。“龙坡”是改名后台静农住所的地址,现已去日本化,更名为“大安区龙坡里九邻”,“因有联名书”是指台静农收到辅仁同仁的联名信,笔者以为其间至少应有牟润孙和启功。
再说柴德赓,重回师门,春风得意,能够随时请益,倾听教导,这关于一个处在上升期的中年学者来说至关重要,有这样的资源实属人生一大幸事也。此刻仍留在陈垣门下的弟子,有柴德赓、启功、周祖谟、余逊(此为陈垣校长排序),其时被称为:“陈门四翰林”。
柴德赓开端审视自己的学术规划,要用十年时间写出“南宋史”,选这个标题当然和抗战有关;靖康之变,建炎南渡,偏安求和,崖山毁灭,这些前史大事件都值得仔细研讨总结。方针确认之后,要做的作业便是许多阅览,收集史料。
1948年头柴德赓以素册页搜集师友墨宝,陈垣和余嘉锡各题写一签《青峰草堂师友墨缘》。册页搜集墨宝的音讯传到台北,台静农深感怅惘,青峰的《墨缘》应有一篇是归于伯简(台静农的字)页。5月魏建功从台北飞北平,带来台静农临《苏轼、苏辙〈王晋卿挑耳图〉跋》手卷,台静农以为尽管不能留墨于《墨缘》,但也不应缺席。6月1日北京的朋友在来今雨轩为魏建功配偶接风,打开一览,无不交口称赞。柴德赓覆信,禀报北平师友近况附接风相片多帧:
台静农托魏建功带至北平临苏氏兄弟题《挑耳图跋》日前得手教,并临苏氏兄弟法书,乐不可支。援师及元白见之亦爱不忍释,此自是公论非弟一人之私好也。台静农的墨宝柴德赓一向保藏,乃至躲过“文革”一劫。
1948年4月国共内战晋级,北平人心惶惑为出路忧虑。柴德赓作诗一首,并抄写寄给台静农。
拟杜一首
官军阵略自堂堂,恒以城门作战场。
放眼江河无阻险,更将何语解天亡。
静农吾兄发笑,青峰呈稿。
诗人现已看到国军态势由攻转守,江山改动为期不远。台静农收到诗札,大为欣赏“诗书俱佳”。7月11日覆信:
获读《拟杜一首》,凄凉可喜,字则明快老成,弟当什袭藏之,传之儿辈,此青峰“官军帖”也。
现在“官军贴”尚存,由台大图书馆保藏。怅惘图书馆不允许摄影留影,台公大赞青峰书法不能一睹真容,笔者希望之一便是何时能亲眼目击之。
台静农致柴德赓信札(自存)柴德赓保存的台静农的最终一通讯札写于1949年1月13日,抵达北平常,想必陈垣、柴德赓、刘乃和(按:刘乃和(1918-1998),天津杨柳青人。我国前史学家、前史文献学家。1947年辅仁大学前史研讨所结业。辅仁大学讲师,北京师范大学教授。长时间担任陈垣秘书)三人现已站在西直门内大街上,目击天兵天将入北平。1949年,国民政府退居台湾地区,大陆建立中心公民政府,隔海相望,天各南北,台柴二人谁也不知对方日子起居、教育研讨的状况。
台静农和柴德赓的性情、爱好十分符合,在外人看来他们都是儒雅且有风骨的知识分子。论诗文台静农喜爱屈原“吾将上下而求索”,鲁迅的“俯首甘为孺子牛”;柴德赓喜爱陆放翁“王师北定华夏日”,顾亭林“正人之学,鞠躬尽瘁”;这关于构成平生旨趣起决议作用。他们二人,文史双通,诗书兼备。柴德赓最喜明清之际遗民学术,了解南明史事,他给白沙的学生灌注这些遗民思维,学生回想他讲课:“吾师及论南明史事,慷慨激昂,义气傲然,忠义之士,仿佛如生。”台静农在白沙时也研讨南明史事,用拿手的小说体写成《亡明讲史》(2020年依据手稿收拾出书)。知识分子的时令在他们身上能够看到,这和鲁迅对台静农的影响、陈垣对柴德赓的影响不可分割,这种影响是文明上的,经过学术的载体传达,薪火相传,连绵不绝。
柴德赓和台静农于辅仁、白沙两度搭档,终身为友;尽管两岸隔绝,但亦心心相通。1949年5月19日国民政府公布台湾戒严令,直到1987年7月15日解禁,历时38年,此间台静农的鲁迅研讨被逼中止,因而学术根本处于阻滞状况,他在台大中文系开“大一国文”,“我国文学史”,“小说研讨”等课,有专著《我国文学史》(60万字),文学史也止于元杂剧,不触及明清小说、民国文艺,这是有意避忌。两岸三地,若论鲁迅研讨,台静农本应是领军人物,“左联”的呈现晚于“未名社”。在白色恐怖笼罩下,他仍是安分地据守能够触及的文学阵地。李敖曾讥讽台先生,到台湾后学术论文每天只写19个字,这是他的极点成见,对台静农根本不了解。
1968年台静农辞去台大中文系系主任,保存教授职,退休日子以书法创造为主,直到不能执笔。台静农的书法在台湾称为榜首笔,重要书斋、出书物都由他题写,这点有些像北京满城尽是瘦金体。1985年2月《静农书艺集》出书,他托人带到北京送给启功。启功收到画册大赞台先生书法四体兼备,其倪元璐笔势,真假难辨,无人可攀。后来陈璧子(笔者祖母)去看启功,谈及台静农有音讯并示《书艺集》,现已是京城榜首笔的启功说:“台先生在,我的字不敢拿出来。”
1948年12月陈垣、柴德赓和北平的友人们没有挑选脱离,他们扔掉一个糜烂、独裁的旧政权,在等候一个新社会的到来。
1951年2月柴德赓参与北京市民主党派、教授赴中南区土改参观团,3月12日在回北京的火车上读到一份香港《周末报》,有报导台湾音讯。当日的日记言:
3月4日上午0时到6时止,台北匪警突击检查,拘捕了男女400余名,并未宣告理由,全台公民愈加惶惑如也。因念老友台静农不止。
此刻台湾正处在白色恐怖的日子之中,柴德赓深为台静农忧虑及怅惘。
留在大陆的柴德赓,阅历了1950年辅仁大学收归国有,由陈垣聘任的教授变成国家干部编制下的教育作业者;1952院系调整辅仁并入北师大,1955年又被调至江苏师范学院任教。
在姑苏签到后,暂时住在独身宿舍,夜深人静,柴德赓回想起白苍山庄的油灯,和台静农、方管今夜长谈的情形,从学术到时局,从师友到家庭。日记有言:“忆昔年寓居白沙光景,与舒芜比邻而居,灯光相望,今则两楼危坐,枫叶萧条,良夜迢迢,未尝不念及平生故人也。”柴德赓决议给白沙的老友各写一信,吴白匋(南京)、方管(北京)、章佩瑜(广州)的写好后,想到了台静农应该写,相去九年,现在安否?可是临着笔时,他的手颤动不能握笔,他意识到这个想法有“通敌”嫌疑,仍是留在心里回想回想吧。
从1948年到1960年的13年中,柴德赓居然没有写过一篇学术论文,陈垣严格训练下的考据时间成为被批评的目标,他无从着笔评论那些抢手前史论题;另一方面政治运动的发言稿、决心书、检讨书不停地写。1957年尚钺(时任公民大学教授)曾到姑苏考察清代资本主义萌芽期碑文,尔后尚柴二人交游许多,1960年批评尚钺学术研讨中的修正主义,领导责柴德赓写批评稿,万字大批评稿写了三份(都有保存)。大陆政治运动不断,每次运动都有奉告、表态和总结,履历表中总有一项是“台湾的社会联络”,这个栏目下台静农的姓名一向置顶,那个年代有海外联络一概视为反抗的社会联络,可是不如实奉告又是不忠诚厚道典型。
1970年1月23日柴德赓死于姑苏尹山湖农场,那时还没有到62岁。一周前他还给刘乃和写了一通讯,这是他生前最终的文字并奉援庵师89寿诗,用笺纸抄写:
红旗高举敌心惊,人寿又逢五谷登。
地转天旋四十载,瓣香终不复平生。
本年正处于备战之际,回想立雪程门忽及四十载,中怀感奋,非小诗所能达,聊布寸心,遙申颙祷云尔。受业柴德赓呈
在柴德赓生命的最终时间,想念的是教师,他从1929年到北平读书的时分,仍是一个趾高气扬的青年,尽管此刻正在承受“文革”的审判,但教师的教导犹在隔日。立雪程门四十载,这个出自他最了解的《宋史》掌故,绵长时间把它紧缩而提炼,叫作“故事,;故事写到书里就成为了“前史”。这个故事能够安慰他,用终身跟从教师的这个精力上安慰,来治好“文革”所形成的心灵上的伤痛,这儿留下了前史痕迹。
柴德赓的逝世并没有奉告陈垣,老校长一向顾虑弟子,常喃喃提问:“青峰解放没有?”1971年6月25日陈垣校长亦驾鹤西去,《公民日报》为此发了讣告,这则音讯曲折到了台湾地区,台静农得知十分悲恸,“教师不在了”。其时“前所未有”的革新仍在轰轰烈烈,大运动中套着各类小运动,每逢有滞后的音讯传到海外,都是一声声怜惜悲叹,“大陆怎么会折腾成这样!”直到1976年十年浩劫完毕,两年后开了三中全会“以经济建设为中心”,国家才步入正轨。
1980年陈垣诞辰一百周年,北师大预备学术报告会和出书纪念文集,刘乃和是筹备组负责人。其时还没有三通,台湾方面联络不到。香港中文大学的牟润孙于会议前抵达北京,那一年6月他到西四能仁胡同36号看望师妹刘乃和。刘先生向学兄介绍了陈垣校长和柴德赓的最终时间,她从书架上取下1970年的台历,翻到1月23日,她在这一天做过记号,这一页翻阅过许屡次现已发黄,在台历左边写有:
从此人天隔死生,哭君涕声泪俱下。
别来三载音容在,风雨横摧吴郡城。
良师益友卅余年,回想前尘话万千。
知否励耘深系念,忍将无恙告师前。
一九八〇年一月书十年前旧作。青峰吾师逝世十周年。
听后,牟先生取下眼镜,用手帕擦洗好久。
牟润孙回到香港后和台静农联络,奉告到北京陈垣校长纪念活动预备状况,并介绍柴德赓的最终年月及陈璧子(在北京停留期间见过面)在北京的近况。
1982年《励耘书屋问学记》(陈垣先生诞辰百年纪念文集)出书,刘乃和托人转送台静农一册并附长信,刘乃和以为教师和柴先生的最终状况,应该由她正式写一封信呈报学兄。台静农并没有见过刘乃和,刘进入辅仁是1939年,大学本科是柴德赓的学生,后来读前史所又是陈垣的研讨生,正式成为陈门弟子。1947年台静农传闻刘乃和专攻米元章,曾临一幅《蜀素帖》拟送“刘小姐”。
台静农收到刘乃和赠书及长信后覆:
励耘师及青峰兄逝世,亦曾有友人见告,初不知在同一年,师友凋谢,不堪伤感。
尽管现已曩昔十几年,回想还难免阵痛,究竟有过深厚爱情。
台静农过世于1990年11月9日,那年他88岁,算是高寿,此刻相去柴德赓逝世现已20年。就在这一年头,他搬出寓居44年的温州街18弄6号,迁至25号,尽管近在咫尺,但原址难舍,心有积虑,高龄白叟不宜迁居,不久便病重住院。出院后台静农致李霁野一信,算是最终道别,这一年李霁野来函五通,均未及作覆。
台静农先生逝世前三年,他的杂文集《龙坡杂文》出书,这儿见证了他到台湾40年的进程;后来他收拾了诗集《白沙草》、《龙坡草》。
老去空余度海心,蹉跎一世更何云。
无量六合去穷感,坐到斜阳看浮雲。
这是台静农给自己人生的总结。
2015年大陆版《台静农全集出书》,《地之子》卷插页有一幅台静农书《大事难事》篆书立轴:
大事难事看担任,窘境顺境看襟度。
临喜临怒看修养,群行群止看识见。
曾于励耘书屋壁上见东塾先生以篆法书此数语,静农。
东塾先生,即陈澧,晚清学人。“励耘书屋壁上观“,那至少为1937年从前之事。台静农的这幅篆书条幅现由他的学生彭毅先生保藏,写于何时已不可考。
无独有偶,柴德赓从前两次录写此四句。榜初次是写给还在北大物理系读书的三子君衡,据1962年5月30日日记,与君衡谈为人之道,“为书陈兰甫格言以勉”。
第2次是1964年4月柴德赓预备到北京参与二十四史点校作业,临行前前史系学生华延芳拿出笔记本,请柴主任题字纪念,柴德赓写的也是这四句,附言“一九六四年四月廿四日,倚装为延芳同学书”。后来柴德赓的这幅《修身》抄,萧山临浦榜首小校园做成大型石刻,置于校园之内;这儿是柴德赓读初中一年级时的母校,在那里正好遇到蔡东藩执教前史课。
柴德赓书赠华延芳台静农和柴德赓在不同空间日子,写给学生的勉励都是同一个内容,二人的思维境界为什么如此符合呢?师出一门便是答案,教师的教导一向铭记。1944年9月柴德赓的长令郎柴祖衡就读白沙女子师院附中,同班有台静农的长子台益坚,魏建功的长子魏志,偶然的是三人都是1932年出世,父辈的交游,使三人亲密无间。某日兄弟三人在一同游玩,以“手势”决议谁出局,退出竞赛,一同喊“手心手背,单奔儿我倒运”,可是柴祖衡是用日语说的(由于在北平读小学是日本教材,日常游戏用语都是“瓦达西哇”わたし,此刻他不知普通话怎么表达);所以引得台益坚和魏志捧腹大笑,“你这个小日本。”
1946年台益坚到了台湾,后结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,赴美读博,先下一任波士顿大学、麻省理工教授。魏志和柴祖衡到北平后,二人初中结业进了公安校园,没有持续进修,后成为公安警员、警官,直到1992年以警监职离休。1999年柴祖衡赴美省亲,从加州圣何塞(San Jose)飞波士顿(Boston),特地看望离别42年的发小,完结一个夙愿,二人在地球的不和相见,议论的都是地球正面的白沙往事,老一代的友谊到第二代还在连续。2010年柴祖衡患上肺癌,不久逝世。正像他们三人“单奔儿我倒运”相同,“瓦达西哇”先行一步。
柴念东
二〇二二年五月三十日,写于北京草之堂。
称谢:在编撰本文时,收到台湾阳明交通大学博士生许霖供给“台湾大学图书馆保藏台静农生前信札”抄件,以丰厚文章的内容,在此感谢。
参考文献
1、罗联添《台静农先生学术艺文编年考释》,台湾学生书局2009年版
2、夏明钊《台静农传略》,《江淮文史》,2001年第3期
3、何荣昌等《百年青峰》,姑苏大学出书社2007年版
4、柴念东《柴德赓交游书信集》,商务印书馆2018年版
5、柴德赓相关档案资料及文献
6、方管《舒芜集》第八册,河北公民出书社2001年版
7、台湾大学图书馆“台静农生前保存信札”抄件
8、黄乔生主编《台静农全集》,海燕出书社2015年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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